来自G+,同鳳閣鸞臺平章事
八、海顿
各种比赛中,德国队如果获胜,大家都能听到德国国歌。如果说这首国歌是德国人从奥地利“借”来的,你也许会大吃一惊。这首最初名为《皇帝颂歌》的曲作者不是别人,正是古典时期大名鼎鼎的作曲家海顿。
海顿(Franz Joseph Haydn,1732—1809)是古典时期“三大巨头”(另两位为莫扎特、贝多芬)中年岁最长者,是从贵族庇护制中获取实惠最多者。这位出身农户的作曲家,天资聪颖,乐感极佳,且嗓音纯美,所以没有从事更多的体力劳作,自小进入维也纳著名的斯特凡大教堂,成为男童合唱团中的一员。
斯特凡大教堂是罗马天主教的大主教衙署,被誉为“维也纳人的灵魂”,海顿能成为其中的一分子,也是机缘使然。但是,幼年的海顿有所有男孩调皮捣蛋的天性,并没有将音乐与上帝放在眼里。据说有一次奥地利皇后玛丽亚·特雷西亚到教堂散步,看见一群孩子在教堂屋顶疯疯癫癫地玩耍,受了惊吓,喝令他们下来。为首的海顿赶忙道歉,而负责看管合唱队的队长因此被罚款五古尔盾。
几年后,海顿被正式介绍给玛丽亚·特雷西亚女王,而后进入埃斯特哈齐亲王的王府,任宫廷乐队作曲家及乐队队长。即便对于声名显赫的埃斯特哈齐亲王家族而言,海顿也算是资深的“仆役”。他为该家族的四位亲王服务近三十年,直到尼古拉·埃斯特哈齐亲王过世,由于新主人不喜欢音乐,海顿才被迫领饷走人,去伦敦寻求发展。
埃斯特哈齐亲王出身于十八世纪匈牙利最显赫的家族,这个家族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初,但尼古拉·埃斯特哈齐因为信奉天主教而被信奉新教的家庭逐出家门。他的财富来自于两度迎娶富有的寡妇,又因为支持天主教而成为哈布斯堡党派的领袖,更于1625年被选为匈牙利亲王。
家族拥有二十五座城堡、宫殿以及一百五十万亩土地。亲王建了一座收藏歌剧乐谱和歌词的图书馆,藏有德国和意大利的许多音乐作品,可惜部分藏品在1945年布达佩斯解放战争中遭到毁损。
从音乐的角度来看,埃斯特哈齐宫也许更值得浓墨一书。据当时的贵族尼古劳斯亲王回忆,埃斯特哈齐宫为巴洛克风格,内部装饰上采用巴洛克晚期的洛可可风格。宫内有一百二十六间富丽堂皇、镶金嵌银的客房,还有美术室、温室、柑橘园、花园和禁猎区。宏伟的歌剧院坐落在两旁长有野栗子的林荫大道上,可容四百人有余。
每到晚六点整,歌剧院演出意大利正歌剧、喜歌剧或德国喜歌剧,亲王必定亲自到场。剧院中的感官享受是笔墨无法形容的,音乐优美动人,乐器的威力扣人心弦,还能欣赏到伟大的作曲家海顿先生的亲自指挥。同时,观众也被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灯光和变化万千的舞台布景所吸引。
起初,我们看到诸神端坐其上的祥云徐徐下降到地上,然后诸神上升,立即无影无踪。此后,舞台又会变成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花园,也可能变成一座辉煌的大厅。歌剧院的对面是洞穴式的木偶剧院。所有墙壁的凹入处和缝隙都以各色的石块、贝壳覆盖着,灯光一照,这奇观会让观众赞叹不已。木偶剧院相当大,装饰品极富于艺术性。木偶制造得都很漂亮,衣着华丽,不仅演闹剧和喜剧,还演正歌剧。两个剧院的演出都是对外开放的。
尽管海顿当时担任歌剧的指挥,但他的主要工作还不是演出歌剧,而是交响乐。宫里有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私人乐队,定期举行交响乐和室内乐音乐会。尼古劳斯亲王描述的海顿是这样的:在埃斯特哈齐亲王府里,海顿“穿白色长裤,白色亚麻外衣,扑粉,扎辫子或戴假发”,举止彬彬有礼。作为乐队队长,他“有节制,对他的乐手不显得傲慢,温和宽厚、坦率冷静”;作为亲王的仆人,对主人“不表现出不适当的放肆,在饮食和谈吐上不显得粗俗”。每次用膳时分,他都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,恭候主子的吩咐,以准备下一个曲目的创作或排演。我们由此能够想象海顿在埃斯特哈齐宫的工作环境和状态。
对于这种依附于贵族的生活方式,海顿认为利多于弊。衣食无忧的生活以及能有一支高水准的乐队供其“实践”,能够随心所欲地对作曲效果及演奏方式进行调整修改,即便是活在当今的作曲家,恐怕也求之不得。也许正是由于长久受到这种礼节的约束,海顿身上散发出谦恭、顺从、得体、宽厚和有教养的气息,以至时人尊称其为“海顿老爹”。
如果说海顿的一生有什么遗憾的话,那就是娶了一个有名的悍妇。老婆凯勒女士生得人高马大,比海顿高出一截(海顿身高仅一米五)。她缺乏教养,对艺术一窍不通。据说,她不仅视海顿为无物,也视他的作品为草芥,常常随手拿来擦桌抹椅、包裹物品。她对海顿疏于照顾,自己还大手大脚,铺张挥霍。海顿的朋友、《海顿传》的作者格里辛格在评价海顿的妻子时说:“他的妻子蛮横、不友善而且挥霍无度;他(海顿)不得不隐瞒自己的收入。”
海顿离开埃斯特哈齐亲王欲往伦敦谋求发展,其实是想要赚取更多的钱来应付妻子的挥霍。岂料她死活不愿去伦敦,海顿只得卖了房子,还向亲王借了一笔钱,将妻子安顿停妥,才动身前往伦敦。事实证明,海顿的伦敦之行是英明的,他在赚取名声的同时,还狠狠地赚了一笔钱。
夫人先于海顿去世,海顿临终前留下巨额财产,达近三万弗罗林(一种金币)之多。他将遗产绝大部分用于感恩与慈善,只为自己留下两百弗罗林,以备百年后办一个“头等规格的葬礼”。可惜海顿去世时正值拿破仑的军队攻打维也纳,大家自身难保。他被匆忙下葬,葬礼并没花到两百弗罗林,显然没有达到“头等规格”,不知海顿泉下有知对此是否有抱怨。
九、莫扎特
在西方,有这样一句俗话:死亡意味着什么?死亡意味着从此再也听不到莫扎特的音乐了。这种说法并不只限于音乐界,非音乐圈内的人士也怀有同样的认识,哪怕他们对音乐一知半解。究其原因,大概是因为莫扎特的音乐太贴近人世,太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。那种花前月下、纯真无瑕的感觉,让人觉得生活是如此之美好,不忍心离去。但如果我们对莫扎特做一番了解,走进他的生活,解读他的思想,也许另有感悟。
莫扎特出生于奥地利的萨尔茨堡,有着不凡的人生经历。他老爹利奥波德乃一介乡绅,为人势利又好出风头,喜欢弹琴弄墨,拥有“萨尔茨堡大主教宫廷音乐家”的头衔。他还写过一本《小提琴演奏法》的书,是当时的畅销书,可惜现在已经失传了。奇怪的是,这位小提琴权威的儿子却研习键盘乐,最终以作曲家闻名于世。当然,利奥波德的小提琴演奏法也不能说完全不起作用,至少对于从未学过小提琴的莫扎特作用明显。
1763年的一天,利奥波德一帮人在家里排练一首新创作的弦乐三重奏。这时,七岁的小莫扎特溜了进来,死皮赖脸地非要掺和进来拉小提琴声部。室内乐演奏最讲究音乐与技术的和谐,忌讳能力不相称者滥竽充数。利奥波德比谁都清楚,莫扎特这小子从没正儿八经地学过小提琴,连音阶都不会拉,怎么可能演奏高难度的重奏呢。对于这个要求,利奥波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。岂知小莫扎特像是中了邪一样,不依不饶,硬缠着要来拉小提琴,提出拉第一小提琴不行,第二小提琴也可以。利奥波德认定是这小子要故意捣蛋,大为光火,命令他立马滚开。
第二小提琴手觉得过意不去,向利奥波德求情,让小莫扎特坐在自己旁边拉着玩,也无伤大雅。利奥波德碍于情面,只得应允,但警告小莫扎特不准拉出声音来,“不要让我们听见,不然有你好看的!”第一遍下来,小莫扎特将六首三重奏拉得密不透风。他又得寸进尺,要拉第一小提琴声部。这一次没有人反对,人们恭恭敬敬地将“首席”的位子让给了他。虽然演奏得差强人意,中间也有好几个地方的错漏,但不管怎样,他奇迹般地完成了一个专业演奏家才能胜任的工作。
这不是杜撰的小说,奇迹的见证者就是当时的第二小提琴手、萨尔茨堡宫廷乐队小提琴家雷阿斯·夏赫特纳,他事后对莫扎特的姐姐南妮尔亲口讲述了这段神奇的故事。莫扎特一生创造的奇迹远不止这一项,他留给我们的许多谜团至今都破解不开。
鉴于我们无法用文字来说明音乐作品的质量,那么,就用数量来衡量一下这位音乐家的成就吧。莫扎特作品的数量,克歇尔的编号(均以K打头,如K448)有六百二十六个,加上无编号的一百多部,共有超过七百个编号的作品在世。解释一下什么是作品编号。在作曲家创作的作品中,每一个作品只允许使用一个编号。这个作品可以是一首几分钟的歌曲,也可以是长达好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几夜的大部头歌剧,均只使用一个作品编号。
1956年,著名的菲利普唱片公司为纪念莫扎特诞辰两百周年,出版发行了莫扎特全集,计有四十五集共一百八十一张唱片。美其名曰“全集”,其实不可能真的一部不漏。即便如此,如果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听这套唱片,也要花费半个月以上的时间。
也许有人对莫扎特的高产不以为然,因为那个时期的作曲家个个都不是碌碌之辈。譬如莫扎特的前辈、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泰勒曼,一生创作的作品超过千部。但是,泰勒曼活了八十六岁,而莫扎特只活了三十五岁。三十五年里,除却婴幼儿时期无行为能力,真正能够用于创作的,也不过二十余年而已。也就是说,莫扎特的所有作品都是在这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完成的。事实上,他真正的杰作主要集中在最后的三年里,有时一个星期左右就可写一部交响曲或歌剧。
有人曾经做过测算,将莫扎特的所有作品从头到尾抄写一遍——记住,是照抄而不是动脑筋创作——也得花费十数年的时间。
莫扎特作为音乐神童,青少年时代红得发紫。三岁时他就能登台演出,四岁时开始创作(现存最早的作品是其七岁时所作的钢琴奏鸣曲,为了与姐姐共同登台演奏而作)。
关于作曲这件事,说来颇有趣。音乐学院里(莫扎特时代就有音乐学院了),学校能够保证任何一门专业的学生毕业之后胜任工作,惟独作曲系除外。管弦系、钢琴系以及声乐系的学生,通过悉心学习,都能在专业上大幅提高,与进校之初判若两人,但是学作曲的学生,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敢保证他毕业后成为作曲家。莫扎特的例子就能从反面来论证这个现象。没有人知道莫扎特的作曲是从何学来,是谁人所教。虽然他老爹会一点作曲,在他三岁时教了一点写写画画的玩意儿,但是这点儿“学识”与他后来的大师级学问,虽不能说毫无关系,但是老实讲,相距甚远。
事实上,莫扎特四岁就可以作曲了,而且一发不可收拾。随后,他开始周游列国,所到之处,受到王公贵族的争相宠爱。
与许多作曲家一样,莫扎特的外貌算不得英俊潇洒。他五短身材,四肢柔弱,喜欢漂亮的装饰物,只有佩戴这些物品时心里才能安稳。他的初恋对象是阿洛西娅·韦伯小姐,但是这位小姐嫁给了当时维也纳著名的宫廷演员约瑟夫·朗格,莫扎特只得移情别恋,与她的妹妹康斯泰采·韦伯谈起了恋爱(有人说这是她母亲的阴谋)。
虽是一母所生,这两个女孩性情却大不一样。康斯泰采平庸愚钝,但身子骨却比公主还要娇弱,稍有不周,便会大病一场。她每年都要去南方泡温泉,莫扎特不仅要为此花费大笔的金钱,还要花时间伺候她。对她而言,生活中的“他”应该是一个有钱的庸才,而不是莫扎特这种恰恰颠倒过来的“天才穷光蛋”。说来可悲,在这个问题上,莫扎特与海顿两人境遇相似。
据说莫扎特死后,她改了嫁,才慢慢发现了莫扎特的好处。当全世界都纪念莫扎特时,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拥有过 一个世界上最棒的老公。
他去世时年仅三十五岁,但此时已债务缠身,家庭负担沉重,事业上磕磕碰碰,人际关系也多次出现危机。他去世后,遗体被几个朋友抬去埋葬。
那天雨雪交加,送葬的人们还没走到目的地就都折回了,遗体被匆忙投进乱坟堆。康斯泰采当时重病卧床,没能到场。当她数日后前往坟地时,已无法找到准确的墓址。现今,维也纳只存有一座象征性的莫扎特墓,以至于今人想去莫扎特坟头祭拜都不可能。
最值得后人感叹的是,一个阅尽人间沧桑、饱受痛苦的人,其音乐风格却永远清新纯净,无阴暗晦怨之气。他受苦愈深,愈像一个圣徒!他的音乐以明朗开阔的大调为主,绝少用到忧伤低沉的小调(四十一部交响曲中,用小调者仅两部)。
所有作品都充满着朝气,予我们以阳光与微笑,即“含着眼泪的微笑”,莫扎特音乐的“微笑”,兹举几例:1778年,莫扎特母亲病逝巴黎,然而,这一时期前后的音乐作品(如D大调第三十一号“巴黎”交响曲)却毫无忧伤情绪,如不知情,仅仅听音乐,倒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呢;1782年,莫扎特与萨尔茨堡大主教决裂,事业不顺,前途未卜,但此时创作的歌剧《后宫诱逃》却是一派喜庆,“充满了青春的欢愉”;为自己而作的《安魂曲》,即便是可以借机抒发郁闷不满的“震怒之日”,更多的还是强调音乐性与合唱之美,将自身的不良情绪藏之心中,不影响他人。
英国史学家伍德福特说得好:在音乐史上有这样一个时刻,各种对立都一致了,所有紧张都消除了——莫扎特就是这个灿烂的时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