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不管文章发在哪里,这个研究发现都很有意义,因为能帮助当地人降低食道癌。”我说。

“对,就是,因为这个发现,政府就鼓励当地人勤刷牙,也鼓励人去洗牙。刷牙没有问题,但洗牙不行,洗一次要百十块钱呢。”说到这里,郭师傅叹了口气。

“郭师傅,您的知识真让我意外。您上过高中吗?”我问。

“啊,高中,没有。我初中都好像没有拿到毕业证呢。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,我的小学是八年制的,你明白八年制小学是什么意思吗?”

“意思是指您…留级了…两年?”我犹豫地问。

“不是,我上完了小学五年,因为文革学校停课,上不了中学。等到中学复课了,我再去上中学的时候,已经是上学后的第八年了,所以叫‘八年制’。”郭师傅笑着说。

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”我轻声地说,带着一点歉意。

“文革刚复课,你说能学到什么东西。等到初三快毕业的时候,就是1971年,部队招人,我就报名参军了。我自己都忘了是否拿了初中毕业证书。”

“那您在部队五年有学习的机会吗?”我有点不甘心地问。

“我是航空兵,在四川。哪里有什么学习文化的机会,我就是学开车,开了五年。这个开车啊,只要你开过部队的大卡车和吉普车,你开什么车都没有问题了。不是我吹牛,就我这辆‘帕萨特’,开了二十多万公里才换车闸片。”郭师傅自豪地说。

“那您就初中毕业,为什么能把这个癌症的研究讲得这样好呢?这真是神奇的一件事情。”我带着疑问地说。

“唉,哪里有什么神奇。我就是跟领导一起多了,这个科学家啊,就是有一种特殊的气场,他把他研究的东西慢慢讲给人听,讲得连我也听得懂。不仅听懂了,还被吸引了。你想啊,林县食管癌那么高发,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啊,包括我。就这样,我觉得这个研究挺有意思,一步一步就知道这么多了。”郭师傅平淡地说。

“要说神奇,还是科学神奇,科学家神奇。”郭师傅又补充了一句。

“除了这个林县的食管癌研究,还有让您觉得有意思的科学研究么?”我问。

“这个,有啊,比如他们做的对食管癌治疗的研究。他们比较手术疗法和放疗化疗同步疗法的效果。他们把食管癌病人分成两组,一组接受手术,另一组接受放疗化疗同步疗法……”

这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著名的“爱因斯坦和他的司机”的故事:“司机开车载着爱因斯坦到各地做关于相对论的报告。有一天爱因斯坦生病了,司机主动对爱因斯坦说他可以试着替代做这个报告,让爱因斯坦冒充司机坐在台下。这个司机还真的把这个报告做下来了,而且台下的人没有看出破绽。等到了提问环节,有一个听众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。站在台上的司机这么说:这个问题太简单了,我坐在台下的司机都可以回答。”

眼前的郭师傅让我想起爱因斯坦的司机。这两个故事主要的不同是:爱因斯坦和他司机的故事是虚构的,而我眼前的郭师傅是真实的。

“前面是新郑服务区,马上就到机场了,现在还不到两点,我们到服务区休息几分钟吧。”郭师傅说着把车开进了服务区。

等车停了下来,我问:“我可以给您拍张照片吗?另外,我可以把我们的对话写成一个故事吗?”

“这有什么好写的,不过如果你想写当然没有问题。”郭师傅最后说。

来源: 知识分子

作者: 商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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