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薯情结
对红薯我是感恩戴德的。母亲生下我时,没有奶水,是红薯那甜腻而柔软的“乳汁”喂养了我,使我在那个生活极度困难的年代得以生存下来。
听母亲说,当时可把父亲急坏了,后来父亲想出一个办法,就是把红薯洗净,放在锅里用大火蒸,待红薯起锅巴后,从锅中取出红薯,用汤勺把存留在锅底的红薯汁液舀进一个小碗里,然后小心翼翼地喂我,居然把我喂活了。
母亲给予了我第一次生命,红薯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。
红薯,家乡人叫它红苕,其实它的学名叫甘薯。椭圆形的块根,咬一口,脆生生的。到了隆冬,若把藏在地窖里的红薯拿来,洗净生吃,如咬脆梨,熟食胜过红枣。
在家乡人的眼中,红薯是一种很贱的植物,生命力极强,好种易栽。每到初夏,家乡人翻开丘陵地上红色的土,用锄头刨成一条条长长的垅,夯实,就像一条条长长的慵倦的蛇;然后用竹片做成扦插工具,在拢上插一个洞,再把剪成一段一段的红薯茎节插入其中,压实,就算完成了栽插过程。之后,任其自由生长。只是仲夏时节,藤蔓疯长的时候,翻动一下藤蔓,扯去沟壑中的杂草,就待秋后收获了。
深秋的时候,扛着锄头,上山去刨红薯。刚刚出土的红薯,被土中的湿气浸润得鲜红鲜红。若挖到大的,一个竟有两斤重,被腹中的淀粉胀得裂开了口子,可爱又可惜。挖出的红薯捡到一起,竟堆起了一座小山。于是,挑的挑,抬的抬,高高兴兴地回家。
童年是不识愁滋味的岁月。大人们为生活而奔波,我们小孩总能在贫穷而平淡的日子中,找到快乐的源泉。我们会从地里扯来红薯藤,一小段一小段地掐(红薯藤的皮很有韧性,不用力一般不会断),就这样一条小巧玲珑的“珍珠项链”便制成了。我们还会制作“耳环”“手链”“脚链”,满身挂着,俨然一个“大公主”,学着高家庄的小姐走步,口中念念有词:“丫环们,快点给小姐打扇来!”欢快的打笑声伴着夕阳西下而远去……
最烦心也最令人期待的是蒸红薯。烦心的是,大块大块的红薯,用柴火煮起来得一个多小时,这可苦了活蹦乱跳的我们;期待的是,红薯煮好了,可以填饱我们饿得发瘪的肚子,还能喝上甘甜的红薯汁液。啧啧,那个美味啊,不用说了。
更有甚者,就是父亲过生日的时候,母亲会用小搪瓷盅装上一小撮米,加上水,放在红薯上一起蒸。红薯蒸好了,白白的米饭也涨满了小搪瓷盅,像盛开的花儿。吃着白米饭,喝着红薯汁,那是人世间最美的味道了!
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,生活极度困难,红薯成了家乡人饱腹的主食。红薯虽然普通,却被家乡人变着戏法,吃出了多种口味:把红薯切成片,烧成汤,咸淡相伴,味道极佳;把红薯用炭火烤熟,香气四溢,暖胃润心;用红薯煮粥,黄瓤细腻,黏糊爽口;若把煮熟的红薯搅碎,和以芝麻,做成饼,再切成片、条晒干,炒熟,则是过年上好的消遣食品。不仅红薯的块根好吃,它的茎叶也可以食用:把红薯的叶子和着米粉,做成粑粑可以充饥;把红薯的茎撕去皮,炒成菜,则味道清爽可口;还可以把茎煮熟,和着蒜末、生姜末、花椒、香油凉拌,满口生津,余味悠长。
最难忘的是红薯粥。在我生病的时候,母亲总会给我熬红薯粥,白米红瓤,清香四溢。母亲用小勺舀起,先放在自己嘴边吹凉,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喂给我,那可是开胃的好食粮啊!
这些年来,到过许多地方,山珍海味也吃了不少,却始终无法忘记红薯的清香。每每回家看望母亲,总会嚷着要母亲煮红薯粥。母亲总是嗔怪地说:是不是大鱼大肉吃腻了,想换换口味了?母亲哪里知道,我对红薯的情结就如对家乡、对亲人的情结,这份情结已经深入我的骨髓,永远也抹之不去了。
(作者:文仕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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